“有没有看清一共多少人”
“十六七个。”
大胡子火长回头看看四周,接着道:“虽然多出十几个人,但全是些驼夫马夫。米掌柜已经派人骑快马告诉曹都满了,曹都满应该能对付。”
军官想想还是不太放心,遥望着远处的烽堡问:“崔瀚在做什么”
“今天不是过胡节么,米掌柜说连龟疏火神庙的麻葛都专程来了。他不能再跟以前那样给点银钱了事,所以在我回来前他去了火神庙。”
麻葛是火神教信众对火教大祭司的尊称,在信众心目中的地位极为崇高。
叶勒各部的胡人又大多信奉火神,所以每次赛祆对城主府乃至叶勒镇而言都是一件大事,城主府甚至要承担赛祆所需的酒脯、纸张。
这次赛祆连龟疏祆祠的大祭司都来了,崔瀚作为城主当然以礼相待。如若再跟以前一样不露面,那就是不尊重人家所信的神,一旦激起民愤会出大乱子的。
军官点点头,追问道:“陈二牛那个老狐狸呢。”
“老狐狸刚开始在火神庙看热闹,我回来时他被假道士和白云寺的胡僧拉去吃酒了。”
大胡子火长知道军官担心什么,想想又说道:“大哥,曹都满利欲熏心,他肯定会动手的。只要他敢动手,剩下的事就好办。”
“他要是临阵退缩呢”
“米掌柜早有准备,他不动手,他手下的人也会动手。”
“好,我下去看看李将军在做什么,你在这儿盯着头痛山,看见狼烟就起鼓。”
与此同时,距叶勒城西门不远的火神庙里人头攒动,热闹非凡。
叶勒镇仓曹参军兼叶勒城主崔瀚被萨宝请入正殿,跟叶勒城的一众粟特商人坐在一起,静听来自龟疏城祆祠的大祭司诵经。
远道而来的大祭司名叫麴度,虽年过六旬,须发皆白,但精神矍铄。
他穿着一身素衣站在火坛边,左手端着一个杯子,右手挥舞着,抑扬顿挫地诵讲经文经义,整个人在圣火照耀下庄严肃穆,睿智不凡。
叶勒最富有的粟特商人史羡宁知道明府大人听不懂,坐在边上低声翻译。
“先知琐罗亚斯德开口言,呵,胡姆,你好,最初在尘世用你作成饮料的那个人是谁他得到了怎样的幸福和酬报”
“纯洁的、祛除死亡的胡姆答道,世上的维万格罕首次用我作成饮料,作为酬报,我使他得福,生了个男孩,名叫贾姆希德,他拥有成群的良畜,成为世民百姓中最显赫的人物。”
“他有太阳一般的明眸,当政时期,他使动物和人类长生不老,使江河奔流不息,草木永不枯槁。使食物丰盛,取之不尽,用之不竭”
原来“胡姆”既不是人也不是神,而是用火神教的“圣草”榨的汁水。
草汁都能被当作圣物,而且有神性会“说话”,这究竟是教义还是讲故事,比我大唐道教差远了。
道可道,非常道。
名可名,非常名。
无名,天地之始。
有名,万物之母
一听就知玄之又玄,静下来悉心体悟便知蕴含天地至理。
有大唐国教珠玉在前,崔瀚真瞧不上火教的教义,实在想不通居然会有那么多人信。
但他今天不是来参详比较教义的,而是来瞧瞧叶勒有头有脸的胡商是不是都在,来瞧瞧这些胡商形迹可不可疑。
因为现在几乎可以断定,叶勒的粟特坐商中有人意图谋害,至少有人参与意图谋害监军大人父子。
那么大一个局,没点身家的小商小贩显然没资格参与,只有家财万贯的豪商才有可能。
今天又正好是伽罕巴尔节的最后一天,也是整个伽罕巴尔节最热闹的一天。
先是诵经祈福,等大祭司讲完经会鼓乐大作,有胡姬载歌载舞,有美酒佳肴
据说宴饮之后,麻葛的学生还要展露神灵附体、利刃穿腹的神迹。
总之,笃信火神教的粟特商人今天都应该来。
没来的一定有鬼,来了却形迹可疑的一样可能有鬼。毕竟那么大一个局,他们不可能不时刻关注进展。
至于有没有走东跑西、四海为家的粟特行商参与,那是陈驿长应该想办法搞清楚的事。
崔瀚就这么听着史羡宁翻译,一边不动声色观察四周,一边在大祭司的目光鼓励下,跟虔诚的信徒们一起喝着“胡姆”。
这草汁不咸不甜,带着点酒味儿。不是很好喝,但也不算难以下咽。
入乡随俗,既然来了就得喝。
喝着喝着,头有点晕,整个人变得晕乎乎飘飘然。
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感觉涌了上来,灵魂似乎都要出窍,仿佛马上便能神游千里,莫非这“胡姆”里真蕴含神性