李雷不想洗碗。
洗了一年了,难得儿子回来接手了洗碗工的活儿,他乐的清闲,骑着小电驴出门去讨债。
年关年关,过年如过关。
旧时欠租、负债的人,都得在这时候清偿债务。
李雷倒是不做生意,也没有什么工程款之类的债务要催,他此行是去讨要房租的。
早些年,家里存款颇丰,身为一家之主的李雷总觉得这笔钱不能干放着,需要拿出去投资一波。
思量来思量去,最后一拍板,趁着房市的热潮,去买了一个店面。
之所以买那个门店,是因为他得到了不知哪里来的内部消息,说政府要在那附近规划一个开发区,马上就要建商圈、搞步行街了。
然后这个店面就成了李家近年来唯一且唯一失败的投资。
时至今日,周边也没见到什么开发区的影子,那么一个鸟不拉屎的地方,李哲甚至连自家店铺的门牌号是多少都记不住。
韩梅每每提起,都要逮着老李一顿臭骂。
某种意义上来说,这门店跟买了个烂尾楼没什么区别,位置偏僻、没有客流。
卖、卖不出去,租、也不太好租。
好不容易才有一对中年夫妻当冤大头,低价租过去开了个外卖店,没有堂食的那种。
生意好不好不知道,但是拖欠租金是常态,年年都要李雷上门去讨。
也正是如此,他才对李哲点外卖一事如此抵触那又脏又乱的环境,做出来的东西能吃
吃了怕是都要折寿。
李哲刷好锅、洗好碗,擦擦手出来时,随意瞟了一眼:“老爸呢”
“出去要账了。”
“哦,我们家春联什么时候贴”
“还没买呢。”韩梅打开电视机,随便找了个电视剧就能看的津津有味:“等你爸晚上去买,离过年还有几天呢,不急。”
身为一个平日里不怎么爱消费的人,李雷最钟爱的几个消费项目里,春联和挂历就是其中之一。
每至年末,他都要买一大堆的春联,然后贴不完还要送给邻里邻居、父老乡亲们一些,年年如此,乐此不疲。
“不用买了,今年我带了一些回来。”
从包里将牛良写的那些春联取出来,李哲抖了抖:“我朋友亲笔写的,不比市面上那些印刷的对联好多了”
印刷的春联千篇一律,手写的春联才有灵魂。
韩梅瞅了一眼,下意识的埋汰道:“你看看人家,你那个狗扒字什么时候能练一练”
“这年头谁还动笔写字。”
“也就你不写,男孩子连个字都写不好”
听着她又开始碎碎念叨,李哲将对联一放,穿着鞋就往对门跑。
老娘太聒噪,还是新娘好。
小两口走在街上,也没个目的地,就这么手拉着手到处闲逛。
林悠悠左看看、右看看,城市里到处张灯结彩,却总觉得没什么年味,人们走在路上,依旧是那么的行色匆匆。
“城里头过年一直都这么无聊吗”
“过两天应该会有活动你们那边很有聊”文網
李哲顿住想了想:“打麻将还是挺有意思的。”
仔细想想,农村里过年其实更无聊,只是大家欢聚一堂,就显得比较热闹。
毕竟城里各家住在不同小区,村宅几乎都是挨在一起。
李哲没在城里头过过年,但是听这妮子的口述,似乎和平日里没什么太大区别,就是玩手机的bg变了,从各种电视剧变成了春晚的重播。
林悠悠歪了歪头:“我没打过麻将。”
“挺好玩的,下次带你玩玩。”
麻将的魅力就在于摸到的每一张牌都是未知,在混乱中重组秩序。
只要是和运气有关的东西,总是能吸引到人们的注意力。
毕竟越是无法掌控的存在,越令人着迷。
“我们现在去干什么”
十字叉路口,四方都是红灯。
一时半会理解不了这红红火火的操作,李哲站在路边,思量着、思量着,最终将头一扭:“领个证去”
林悠悠愣住了:“什么”
“领个证吧。”
“什,什么证。”
“结婚证红红的小本子,上头印着咱俩照片的那种。”将她刘海撩了撩,李哲言语很是淡定:“好像再过两天民政局就该放假了。”
一动不动地捏着他的手,林悠悠怔了怔,有些懵。
然后自己也不知道自己在说些什么:“那好像是得搞快一点”
“是吧”
“嗯”
“走吧,回家。”
“回家干嘛”
“拿户口本啊。”
“哦哦”
不住地点着头,小妮子终于反应过来两个人在聊的是什么,浑浑噩噩有些失神。
这话题脱口而出,那么的云淡风轻,那么的措手不及,来的太快就像一阵风。
感觉很突然,又好像不突然。
以为很期待,又好像很淡然。
韩梅坐在沙发上还在看电视,看着俩小孩鬼鬼祟祟跑回来,然后又跟一阵风儿似的跑了出去。
年轻人,精力就是旺盛。
对门,林红霞也是一样的想法,看着他俩在屋里跑来跑去,还抬手招呼了两下。
结果两人停也没停,随口应了两句就又跑走了。
私奔一样的从家里逃了出来,林悠悠气喘吁吁的从怀里取出户口本,心跳的仍旧很剧烈:“我们我们就这么去领证吗”
她声音听起来有些激动,还有些紧张,李哲忍不住发笑:“不然呢”
“真的不先告诉他们一下吗”
“又不是他们结婚。”
“”
这男人总是能掰出各种奇奇怪怪的歪理,让人不知道该怎么回应。
“总觉得有些快。”
林悠悠已经逐渐冷静下来了,这么一桩人生大事,总觉得是两个人脑子一热做出来的决定。
“反正都是早晚的事,上次中秋回来,我妈还问我啥时候结婚呢。”
“我妈好像也问过。”
“那不就得了反正他们心里也都有数,咱俩又不是私奔。”
“可是这感觉就跟私奔一样”
“那不是更刺激了”
“”林悠悠抓着头发,发觉自己一站在他跟前,就会丧失思考能力:“那,那我们领证了,是不是就算是结婚了”
“有没有一种可能,咱领的那玩意儿叫结、婚、证”
“”
“那,那”
小妮子“那”了半天,突然脸红起来,支支吾吾的说不出话来。
“那什么”
“我我这两天来姨妈了。”
低声嗫嚅,林悠悠声音轻的像是只蚊子。
“咳咳咳”
李哲被一口口水呛到,扶着电线杆子连连咳嗽,最后哭笑不得的招手拦了辆出租车:“没事,来日方长。”
“”
“去哪儿”
“师傅,民政局。”
马上过年了,司机师傅满面红光的心情很好,听他们说要去民政局,心情顿时更好了,抬眼在后视镜里瞧了瞧,嘿嘿两声:“结婚”
瞥了一眼坐在一旁揪衣角的林悠悠,李哲轻笑:“领证。”
小妮子低头抿着嘴,感觉自己的心在扑通扑通直跳。
离民政局越近,跳的就越快。
哪怕她压根不知道民政局到底开在哪儿,但她就是有那种预感快了,快到了,就在下一个弯
阳光正好,灯笼高高。
两个人付钱下了车,望着民政局的牌匾,一路上的紧张突然没了,转而变成了隐隐的期待。
林悠悠突然跺脚:“我今天都没怎么打扮呢”
“打扮什么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