她的心与身体,比神识更快地体现出了她的愉悦。她弯起眼睛,抱着晏潮生劲瘦的腰肢。明眸映衬着琉璃灯盏的光芒,似冉冉星辰。
他捂住她眼睛,语调刻薄阴沉:“眼神收敛一点,今晚淋雨的事本君还没和你算账。”
尽管他这样说,可她现在身体温暖,也不觉得害怕了。
那时琉双还没有完全明白,喜欢一个人,其实也就是一朝生,一朝死,一朝喜,一朝悲的事。她的喜怒哀乐,均与另一个人缠着千丝万缕,尽数挂钩。你若喜欢上一个很好的人,那便安稳幸福,你若爱上一个狼心狗肺的人,便注定坎坷。
心上高高悬起的石头,仿佛一瞬间落了下去。
鬼气入体的疲倦感袭来,她甚至没法拿开晏潮生的手,去看他凉薄语气下,是一副什么样的表情。
困意让她朦朦胧胧几乎快要失去意识,回廊有人急切的脚步声传来。
窗棂被人敲响。
“妖君陛下,主子吃了聚灵雪莲还是疼,您救救她吧。”
琉双半梦半醒间,不知那声音是做梦还是真实。她下意识握紧了晏潮生的衣袖。
头顶传来一声低低的笑。
那人用狂狷冷漠的语调说:“鬼将何在,什么时候本君的寝殿,能让人随意乱闯?”
外面的婢女小秋脸色惨白,没一会儿,鬼将把小秋带了出去。
晏潮生看着怀里蜷缩的身影,伸手去触摸她柔软苍白的脸颊,反应过来自己在做什么,他眸光晦暗,冷淡下来。手一挥,室内夜明珠尽数散去光芒。
这一晚,是琉双自他三个月前外出征战以来,睡得最安稳的一个夜晚。
宿伦本来心中不安,结果一大早来,看见殿外跪着宓楚的婢女小秋。
他微微眯了眯眼,若有所思看了看琉双的寝殿,嘴角的弧度更深。
“小秋仙子这是在做什么,让人知道了,还以为咱们鬼域怠慢客人。”
小秋见了是他,下意识咬紧唇瓣。她也说不清楚为什么,总觉得这个一脸谦和恭敬的人,仿佛能看透一切,让人心里发慌。
“主子神魂依旧不稳,奴婢怕主子出事,特来请示妖君陛下。”
“这样啊。”宿伦手中折扇一开,“这你可就找错人了,现如今,妖界与鬼域,两界安魂的法宝与灵药,妖君全给宓楚天妃了,若这些都不行,妖君恐怕也无能为力。”
“奴婢、奴婢也是担心则乱,主子一直未醒,奴婢法力低微,怕主子在神魂不稳的情况下香消玉殒。”
宿伦微笑着说:“小秋仙子大可放心,别说神魂将散,就算当真魂飞魄散了,妖君大人也总会想办法凝聚魂魄。小秋仙子生得如花似玉,又是仙身,跪在这里恐怕受不住,还会惹怒妖君,听宿某一句劝,先回去陪着你主子吧。”
鬼鸦叫了好几声,小秋总觉得在他戏谑的目光下有些难堪。
鬼域的天已经亮了,妖君陛下还不曾出来,小秋知道自己的任务算是失败了,她怕再待下去适得其反,站起来对着宿伦福了福身:“奴婢听宿伦大人的。”
宿伦眉梢一挑,温文儒雅,但笑不语。
小秋走了,宿伦却在宫殿外站着,直到晏潮走出寝殿,他已在殿外站了许久。
晏潮生看见他:“有事?”
宿伦行了礼,看一眼高耸得宫殿都遮不住的凤凰树,笑道:“属下没看错的话,这树已经死了罢,妖君陛下用的是障眼法?”
晏潮生说:“若你来只是说这些废话,本君给你安排一个好差事做,去看守万灼塔。”
万灼塔里面关着一群几千年的大妖怪,全部一身反骨,皆为逆党,以宿伦的修为进去,恐怕出来就是一副骨头架子。
宿伦笑意一僵,连忙说:“属下当然有要事,今晨伏珩将军几乎要杀了属下,那群来的妖使,有的不肯走,说有要事禀报,全部缠上了伏珩将军。妖君也知,今年是阴年,凡间天灾人祸不断,鬼域也鬼气森然,昨夜还下起了鬼雨。而妖界,不少大妖躁动,似是妖君多年不曾回妖界,有人起了不臣之心,暗地里动作不断。”
晏潮生扯了扯嘴角,眼底却并无笑意,反而冷意弥散:“本君多年不曾回去,他们恐怕忘了万灼塔是如何建成的。一群想反,却又不敢反的窝囊废。”
宿伦也瞧不上那群人,但不论是谁,单独拎出来,都是祸世大妖,不能不管。
晏潮生说:“这些逗留鬼域的妖使,让他们学着凡人写折子,写完让伏珩带回来,本君慢慢看。”
宿伦拱手道:“是。”
妖与鬼修都不兴那一套,可有时候不得不说,凡人的法子省时又省事。
宿伦办完了正事,又把方才看见小秋的事说了一遍。
晏潮生不置可否。
“宓楚天妃为何会跳入传世镜,不得而知。但属下知道,一百年过去,妖君与当初娶娘娘时,心境不太一样了。”
晏潮生道:“你是想说,我对她动了真情?”
不等宿伦说话,他似是觉得可笑,轻轻笑出声,语调温柔,却透着莫名的森寒与危险:“宿伦,做好你该做的,切莫自作聪明,你可知何为上古相繇血脉?”
上古相繇血脉一族,又名相柳。九头妖蛇,凶残冷酷。它们好杀伐,擅伪装,阴冷毒辣,果决心狠,极难动情。没有任何一位相繇后裔,会全心全意爱上一个人。
晏潮生的一半血脉,便源自相繇。
宿论看一眼参天凤凰木,在心中低叹一声。所见为幻境,所言为假象,你以她爱你之心虚与委蛇。
但愿有朝一日想起今日情形,不会后悔。